《神阙辉煌》 第五章 他怎么不是无所不能

　　那天我去见来辉武时，一个女人领着一位男性长者进来。女人凑近来辉武低声说,来找你有点事。说吧，啥事。女人说有点毛病想请你出个方子。啥病?女人说就是那个么， 那个嗯——女人笑笑，再凑近些，几乎贴住来辉武的耳朵。来辉武点着头，女人笑，那长者说是他的儿子有病。这病不好意思看医生。

　　那天我看到一封来自泰国曼谷的信，那人60岁，信中说“本人一向四肢乏力，腰痛，特别是性功能减退。现得到陕西科学院舍妹的介绍，试用505元气袋三个日夜，出乎意料，有了明显增强。我的泰国朋友、台湾朋友及日本朋友都涌来向我请教。我收到贵厂寄来的袋后分送老朋友使用，但僧多粥少，奈何?希望贵厂多寄些来，费用如数照付。”我笑，能感到这位60岁老人的喜悦。

　　女人说笑啥? 我给她信看，她又给了长者，长者笑逐颜开，女人说你就给开个方子吧，女人摇摇信，说这样就行了。

　　来辉武看看我，一笑。又对那女人说:唉，我又不是医生，不给人看病。我是搞保健品的。不过你来了，这样好吧——他写了封信——你去找这个人，他可能会有些办法。他又说，“505”用着没有?长者说没有，他姨给我介绍这袋子，今儿个准备买回去试试。来辉武说，那就试试看吧，有啥结果给我打个招呼。

　　像这样的秘密求诊者，不少。

　　我想，人们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。

　　太高的期望对“505”和来辉武来说，不是什么好事情。医圣张仲景妙手回春无数，也有四不治之说,是说遇到四种情况罢手不治，仅阴阳藏气不定者不治一条，就要罢治多少病呢。

　　的确，“505”挺神的，从患者来信中，可以看到穿衣服每次都要妻子、丈夫帮助的人能自己穿了;夜里一趟趟爬起来往厕所跑的人不再那么黑里忙了;失眠太久以至害怕天黑的人知道了梦的香甜;生满口利齿，却只能看别人美食的厌食者,终于在鸡鸭鱼虾中磨亮了牙齿;拉不下的拉下了,止不住的止住了。那位小姐是宾馆餐厅侍者吧，在高雅的轻音乐曲中捧了精美的食品上来，嘉宾众目睽睽之下她却一声啊嚏,多难堪，只为小小的感冒。现在她不了，她小腹上有了红兜肚。一位老人夜里喘，咳嗽，夜夜剧烈咳嗽，怕吵醒儿孙，悄悄躲进厕所，越是冬天越咳得凶。在寒冷的夜里，老人常咳出泪来。现在不了，老人静静躺着，呼吸着儿孙们的鼾声，暖暖的被窝，暖暖的冬夜。

　　乞丐向人们祈祷时，标准是五分、一角;男人向女人祈祷时，标准是男女之欢和生儿育女;人们向龙王祈祷时，标准是风调雨顺;人们向神灵祈祷时，标准是无所不能。

　　“505”的总有效率是很高的，然而也有遗憾者。

　　一位患者说也许我无福受用，成为那不幸的遗憾者。上海氯碱总厂余某说无效;铁道部西安车辆厂吴某说无效果;江西上饶杨某说效果不明显;河北石家庄吕某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效;陕西蒲城县的东某说:我的问题是，该袋是不是贵厂的产品?我也许买了假冒产品?

　　成为遗憾者是挺不是滋味的，尤其是看到那么多人都有效，就仿佛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。被遗弃的人当然有权表示自己的冤枉和愤懑。

　　浙江嘉兴一位男士说:我看《中国老年报》介绍此袋神功无比，且说不论大小年纪不论男女，可我买了一个过了一个月却无一点效果!我怀疑此袋,要么你们寄给我的是次品，要么此袋根本无功。我花了38. 5元买来的却是一块布，可不知你们能不能弥补我的损失，我等着回音。

　　来辉武对那些遗憾者也只能叹其不走运。他说人的体质不同,有人属敏感型,有人则不敏感。他说我也希望能百分之百，可我还没找到那东西呢。他有些不安，像负疚，像感到那些遗憾者的愤懑压在肩上，很沉重。

　　北京某皮鞋厂一位患者说:我用了“505"，无效，我母亲亦用了一个，无效。总共两个，无效率100%。我劝你们在宣传中要客观，对部分无效不要回避，如实说明为好。我给他看信，他给我看产品说明书，上面写着总有效率并非百分之百。他说凡是遇到这种情况，只要查实来信者买的确是“505"， 那就再赠寄一只请对方试用:如果仍然无效，那就退款。他说总之-句话，这是一个最诚实的事业。他搔搔头发，唉了一声，又笑，很那样的笑，好像很难堪。凡追求尽善尽美的人，一点不善不美都会使他感到难堪。他在追求尽善尽美，他当然会比别人更加难堪。他笑，那样地笑，他眼中有隐隐的悲哀和凄凉。我猜，这是为谁呢，为患者，还是为他自己?

　　上帝辉煌，那是他替世人背起了十字架。

　　十字架沉重，那是世人无数的愿望，无数的难以度量的重望。尽管如此,还有人恨他，咒他，说他是假圣人假先知。上帝沉默，却不放下那沉重的使命。

　　太多的太高的期望，无所不能?人啊，这是对神才不失恰当的。那么，你把他当作神了吗?

　　本文摘自《神阙辉煌》 （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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